都说俄罗斯是战斗民族，但在哈萨克斯坦待了两年，我才觉得，这儿才是原汁原味的、没打磨过的糙。

不是穷，不是破，就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粗糙感。

去俄罗斯，你能感觉到一种帝国余晖下的精致和拧巴，莫斯科的地铁站像宫殿，圣彼得堡的街道能走出普希金。

但在哈萨克斯坦，尤其是我待的阿拉木图，给你的感觉是，这地方的一切都卯着一股劲，一股子“能用就行，别讲究”的生猛劲儿。

这两年，我不是游客，我是个打工人。

每天挤着公交，去超市买菜，跟本地人扯皮，去政府部门办证……

我看到的，不是游客滤镜里的雪山和草原，而是一个真实的、活生生的、比你想象中复杂得多的中亚大国。

它不完美，甚至可以说处处是毛边。

但这股子“糙”劲儿，也正是它最有意思的地方。

一、第一眼的冲击：大力出奇迹的美学

我刚到阿拉木图的时候，是从机场打车进市区。

路是宽的，这点很苏联。

两边的楼，也是苏联味的，方方正正，没什么线条，像一排排巨大的积木盒子。

但跟你想象中的灰色压抑不一样。

这些老楼的外墙，被刷上了各种高饱和度的颜色，明黄、艳粉、翠绿……

像是打翻了调色盘，颜色和颜色之间也没什么过渡，就那么硬生生的怼在一起。

这种审美，很哈萨克。

不讲究什么高级灰、莫兰迪色系，主打一个鲜艳、醒目、让领导和人民一眼就能看见。

我本地的同事跟我说，这是为了让城市在漫长的冬季里显得不那么沉闷。

我觉得，这更像是一种简单粗暴的宣言：我们有钱了，我们要把旧东西刷成新的。

至于好不好看，那不重要。

这种“大力出奇迹”的美学，贯穿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你去商场，能看到最顶级的奢侈品店，装修的富丽堂皇。

但门口的台阶，可能就有一块是松的。

你去新开的咖啡馆，设计感拉满，工业风、北欧风，什么时髦来什么。

但服务员可能英语都说不利索，找个插座能把你急死。

在首都阿斯塔纳（现在又叫努尔苏丹，来回改名也是一种行为艺术），这种感觉更强烈。

那座为了迁都而平地建起的新城，各种魔幻的建筑。

“生命之树”巴伊杰列克观景塔、“大帐篷”汗沙特尔娱乐中心……

设计师都是世界级的，理念都是超前的。

但你走在那些宽阔的、没什么人的大街上，总感觉这些建筑和这片土地之间，有一种强烈的疏离感。

像是外星人把一堆模型玩具，随意丢在了这片广袤的草原上。

很宏伟，很震撼，但就是不亲切，不接地气。

这种糙，是一种规划上的、细节上的缺失。

重外表，轻里子。

重宏大叙事，轻个体感受。

时间长了，你就习惯了。你甚至会觉得，这种不拘小节的豪放，也挺可爱的。

就像一个不会打扮但身体壮实的糙汉子，他可能不懂风花雪月，但他能给你实实在在的安全感。

二、人，才是最“糙”的风景

哈萨克人长什么样？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因为这儿就是个民族大熔炉。

你在街上，能看到纯东亚面孔的，也可能是哈萨克族或朝鲜族。

能看到金发碧眼的，也可能是俄罗斯族或德意志族。

更多的是一种混合型的长相，轮廓很深，但又是黑发黑眼，兼具了东西方的特点。

他们的性格，也跟他们的长相一样，混合，复杂，直接。

俄罗斯人的直接，带着一种冷冰冰的距离感。

哈萨克人的直接，带着一股子热乎乎的江湖气。

我刚来的时候，去楼下的小卖部买水。

老板娘是个胖胖的哈萨克大妈，面无表情，看起来很凶。

我用蹩脚的俄语问价格，她直接报了个数字，然后就盯着我，一句话不多说。

我当时心里直打鼓，觉得这地方人也太冷漠了。

后来去的次数多了，有一次我正好赶上她儿子放学回来，她一把搂过来亲了好几口，脸上笑的跟花儿一样。

再后来，我再去买东西，她偶尔会问我一句：“中国人？来工作？”

我说是。

她会从柜台底下摸出一块巧克力或者一个苹果，硬塞给我，说：“尝尝，我们这儿的。”

不要钱，就是一种最朴素的善意。

他们的热情，不挂在脸上，不放在嘴上。

不跟你搞虚头巴脑的 polite talk。

但只要他认可你了，就把你当自己人，掏心掏肺的对你好。

这种“糙”，也体现在他们的社交方式上。

我跟公司的本地同事出去吃饭，基本就是大口吃肉，大杯喝酒。

吃的最多的一道菜，叫“别什巴尔马克”，就是手抓马肉和面片。

一大盘子端上来，大家直接上手抓着吃。

马肉很香，但也很膻，汤汁淋漓，吃的满手是油。

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酒桌上，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祝酒词。

最常说的一句就是“Давай!”（来吧！干了！）。

感情深不深，不在于话说得多漂亮，在于酒喝了多少。

我有个同事，平时闷葫芦一个，三杯伏特加下肚，能拉着你聊半宿家国情怀和人生理想，俄语夹着哈萨克语，你也听不懂，他也说不清，但就是那个氛围，特别真诚。

他们对中国人，态度也很复杂。

一方面，经济上依赖，觉得中国人有钱、勤奋、会做生意。

另一方面，又有点戒备，担心我们来抢资源、抢工作。

所以你在大街上，很少有人会主动跟你搭讪。

但如果你有什么困难，比如问路，或者车坏在半路，绝对会有人停下来帮你。

他们帮你，不是图你什么，就是一种草原民族骨子里的仗义。

这儿的人情社会，比国内更浓。

办很多事，光走流程是不行的，得“有关系”。

这个关系，不是说送礼，而是得有人帮你引荐，有人给你做担保。

是一种基于信任的圈子文化。

一旦你进入了这个圈子，很多事情就变得特别简单。

如果你在圈子外，那对不起，一切都得按最死板、最慢的规矩来。

这种人际关系的“糙”，没有那么多客套和伪装。

喜欢就是喜欢，不待见你，也懒得跟你演。

刚开始可能会不适应，觉得他们怎么这么没礼貌。

后来才明白，这其实是一种更高效的社交模式，省去了大量互相猜测的内耗。

三、生活的不便：差不多就得了

在哈萨克斯坦生活，你需要有一个强大的心脏和一种“差不多就行”的心态。

因为很多公共服务和基础设施，都处在一种“薛定谔的好用”状态。

就说办个最简单的落地签和暂住证（我们叫工卡）。

流程写在官网上，清清楚楚。

但你真去办，会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今天这个窗口的人说你缺个文件，明天那个窗口的人说你表格填的不对。

最要命的是，每个人说的可能还不一样。

eGov.kz，哈萨克斯坦的电子政务网，号称能线上办理一切。

但你点进去，要么是加载不出来，要么就是跳到一个俄语的报错页面。

最后，你还是得去找中介，花点钱，让“有关系”的人带你去线下办理。

一小时搞定。

这就是哈萨克斯坦式的效率。

它不取决于系统，取决于人。

再说出行。

阿拉木图有地铁，很新，很干净，但只有两条线，覆盖面积极其有限。

大部分人还是靠公交车和 Yandex Go。

公交车，突出一个随性。

有时候不报站，有时候到站了司机看没人下，一脚油门就开过去了。

你得时刻紧盯窗外，或者打开 2GIS（这里的“高德地图”）看着定位。

晚上的公交车尤其刺激，开的跟赛车一样。

Yandex Go，就是这边的“滴滴”。

很方便，价格也便宜。

但你永远不知道会来一辆什么样的车。

可能是一辆崭新的现代，也可能是一辆快散架的拉达。

司机也是，有的话少活好，有的能跟你聊一路他小舅子的生意经。

大部分车里，都有一种浓郁的香水味混合着烟草味，很上头。

我遇到过最离谱的一次，是一个司机接上我之后，说要去加个气。

就把我拉到一个加气站，他去排队加气，让我在车里等了二十分钟。

全程没有任何抱歉的意思，仿佛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这就是“差不多就行”的精髓。

车能动，能把你送到目的地，就行了。

至于中间发生了什么，不重要。

还有网络。

4G 覆盖还可以，但信号极其不稳定。

可能你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场里，视频通话都会卡成 PPT。

家里的宽带也是，说的是 100 兆，实际体验可能也就 20 兆。

断网是家常便饭，你打电话给客服，永远是那几句：“我们正在修复”、“请您重启路由器试试”。

这种时候，你不能生气。

生气没用，只会让自己血压升高。

正确的做法是，泡杯茶，看看窗外的雪山，告诉自己：

别急，慢慢来，反正大家都是这么过的。

在这里待久了，人真的会变得佛系。

国内那种“客户是上帝”、“24 小时服务”的理念，在这儿是行不通的。

上帝来了，也得排队。

四、物价的魔幻：比莫斯科还贵？

来之前，我天真的以为，中亚国家，物价肯定很便宜。

来了之后，第一个月就把我干懵了。

哈萨克斯坦的物价，尤其是阿拉木图，一点都不便宜。

甚至在某些方面，比莫斯科还贵。

首先是吃的。

本地产的牛羊肉、奶制品，确实便宜又好。

尤其是牛肉，差不多三十块人民币一公斤，品质还好。

酸奶、牛奶、奶酪，种类多到你眼花缭乱，价格也只有国内的一半。

但，除此之外，基本就没什么便宜的了。

蔬菜和水果，种类少，价格贵。

一个普普通通的西红柿，可能要三四块钱。

一颗大白菜，冬天能卖到二十多块。

想吃点绿叶菜，那更是奢侈品。

因为哈萨克斯坦大部分地区不适合种菜，很多都依赖进口。

电子产品、衣服鞋子、化妆品，这些工业品，基本都比国内贵 30% 到 50%。

因为没啥自己的轻工业，全靠进口，关税又高。

我当时想买个华为的充电器，找了半天，最后在一个小摊上买的，价格是国内的两倍。

最魔幻的是房价和房租。

阿拉木图的房价，这两年涨的非常猛。

尤其是俄乌冲突之后，大量俄罗斯人涌入，直接把房租顶上了天。

在市中心，租一个普通的一居室，一个月差不多要四五千人民币。

这还是老破小。

新一点的公寓，轻松上万。

这个价格，在国内二线城市也能租到很不错的房子了。

我一个本地同事，月薪大概六七千人民币，在当地已经算中高收入了。

他跟我说，现在阿拉木图的年轻人，如果不靠父母，基本买不起房。

这一点，倒是和我们挺像的。

所以，别再把哈萨克斯坦想象成一个物价洼地了。

它是一个贫富差距巨大的地方。

有钱人可以开着大 G，在最好的餐厅一掷千金。

普通人，也得为了每个月的房租和账单精打细算。

它的“糙”，不是因为穷。

而是因为它的经济结构很单一，严重依赖能源和矿产出口。

导致民生相关的产业发展不起来，物价自然就高了。

五、自然的馈赠：粗糙之外的另一面

说了这么多“糙”，是不是觉得哈萨克斯坦不是个好地方？

也不是。

当你看腻了城市里的“大力出奇迹”，厌倦了生活中的“差不多就行”。

你只需要开车一两个小时，就能看到这个国家最宝贵、最动人的一面。

那就是它未经雕琢的、原始又壮丽的自然风光。

这种美，也是“糙”的。

不是江南园林那种一步一景的精致。

而是一种扑面而来的、让你失语的宏大。

在阿拉木图南边，就是雄伟的天山山脉。

夏天，你可以去大阿拉木图湖，那湖水蓝的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镶嵌在雪山之间。

冬天，你可以去琼布拉克雪场滑雪，那里的雪道，专业又刺激。

从市区开车过去，也就半个多小时。

这种城市与雪山的无缝衔接，全世界都找不出几个。

如果你愿意再走远一点。

可以去看看科尔赛湖和凯恩德湖（水下森林）。

那里的风景，像是直接从《国家地理》杂志里抠出来的。

静谧的湖水，倒映着笔直的雪岭云杉。

凯恩德湖里，那些因为地震而被淹没的树干，直挺挺的伸出水面，形成了一片奇幻的水下森林。

一切都是纯天然的，没有太多人工开发的痕迹。

你甚至需要换乘当地人开的苏式“瓦罐车”，在土路上颠簸很久才能到达。

这种体验，很辛苦，但绝对值得。

还有恰伦大峡谷，被誉为“中亚的科罗拉多”。

红色的岩石，被风和水侵蚀成各种奇特的形状，连绵几十公里。

傍晚的时候，夕阳照在峡谷上，整个世界都是一片壮丽的红色。

站在峡谷边缘，你能真切的感受到人类的渺小和自然的伟大。

这片土地上，最多的就是草原。

一望无际的草原。

春天，开满野花。

夏天，绿草如茵。

秋天，一片金黄。

你可以骑着马，在草原上驰骋。

可以住进牧民的毡房，喝一碗马奶酒，吃一顿正宗的烤全羊。

那种自由和辽阔，能治愈城市里的一切焦虑和内耗。

哈萨克斯坦的自然风光，就是对它城市生活最好的补偿。

它用一种最原始、最粗犷的方式告诉你：

生活的细节或许粗糙，但生命的气象可以无比开阔。

尾声

在哈萨克斯坦的两年，像一场漫长又真实的梦。

我学会了在不靠谱的服务系统里找到解决问题的窍门。

我习惯了本地人那种外冷内热的交流方式。

我爱上了这里便宜又好吃的牛肉和酸奶。

我也无数次的被这里的雪山、湖泊和草原所震撼。

要问我，这个国家到底怎么样？

我会说，它很“糙”。

这种“糙”，是你需要花时间去适应、去理解，甚至去对抗的。

它像一块没有经过精细打磨的璞玉。

表面坑坑洼洼，甚至有点硌手。

但当你真正走进它的内心，你会发现它蕴藏着一种朴实、真诚、充满生命力的光芒。

它不如俄罗斯那般有厚重的历史底蕴和艺术气息。

但它比俄罗斯多了一份亚洲式的灵活和江湖气。

它正在用一种有些笨拙、有些用力过猛的方式，寻找着自己在世界舞台上的位置。

如果你想找一个舒适、安逸、一切都井井有条的目的地，那别来哈萨克斯坦。

但如果你想体验一种完全不同的文化，感受一种粗犷又生猛的活力，想在壮丽的自然风光里放空自己。

那这片“糙”的土地，或许会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哈萨克斯坦旅行 Tips：签证： 对中国护照有 14 天免签政策，停留超过 72 小时需在 3 日内到移民局办理落地登记（一般由酒店或邀请方办理）。长期工作或学习需办理相应签证。货币： 哈萨克斯坦坚戈（KZT），在国内很难换到。

建议带美元或欧元到当地兑换，机场、银行、市区兑换点（Обмен валют）很多，市区汇率更好。大型商超、餐厅可刷 Visa/MasterCard。语言： 官方语言为哈萨克语和俄语。

俄语是通用语，尤其在城市。旅游区和高档场所部分人会说英语，但普及率不高。建议手机下载 Google Translate 或 Yandex Translate，并下载俄语离线包。

交通： 主要城市间可乘飞机或火车。市内交通推荐使用 Yandex Go App 打车，价格透明，比路边拦车靠谱。公共交通可体验，但需提前了解路线。

导航推荐使用 2GIS App，信息比 Google Maps 更准确。网络： 机场和市区营业厅可购买本地电话卡，Beeline 或 Kcell 是主流运营商，套餐价格便宜，流量充足。酒店和咖啡馆大多有 Wi-Fi。

安全： 整体治安良好，尤其在白天。但仍需注意保管好个人财物，避免夜间独自前往偏僻地区。当地警察可能会检查证件，随身携带护照或其复印件。

饮食： 以牛羊马肉和奶制品为主，口味偏咸，肉食爱好者会很开心。主食是馕和面条。特色美食有别什巴尔马克（手抓马肉面）、烤肉串（Shashlik）、马奶（Kumis）、骆驼奶（Shubat）。

最佳旅行时间： 4-5 月和 9-10 月是最佳季节，气温宜人，适合户外活动。6-8 月夏季炎热干燥。11 月至次年 3 月为冬季，寒冷漫长，但适合滑雪。

必备物品： 转换插头（德标，双圆孔）、防晒霜、墨镜、帽子（日照强烈）、保湿用品（气候干燥）、常用药品。冬季需备好厚实的防寒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