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志远站在师部招待所门口,看着远处走来的白裙女孩,心跳得厉害。
他擦了擦手心的汗水,整理了一下军装。
"你就是程志远?"女孩停在他面前,上下打量着他,眼神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冷意。
"是的,苏同志,我是程志远。很高兴认识你,你父亲经常提起......"
程志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但还是能感觉到紧张。
话还没说完,程志远只感到腹部一阵剧痛,整个人弯下了腰。
苏婉清收回脚,眼神冰冷得像要杀人,周围的人都惊呆了。
"师长的女儿,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
程志远强忍着痛,直起身子,脸上写满了困惑和愤怒。
苏婉清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了冰冷:"有些账,总是要算的......"
01
事情还得从半年前的那个春天说起。
1990年3月,春暖花开的季节,程志远还是一个普通的连长。
二十六岁的他出身贫寒,是豫北一个小村庄里走出来的孩子。
父亲程大贵是个地道的农民,母亲李秀芝也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
家里还有一个妹妹程小梅,正在县里的高中读书,成绩很好,是全家的骄傲。
程志远从小就知道自己的使命。
在那个年代,一个农村孩子想要改变命运,除了读书就是参军。
他选择了后者,十八岁那年考上了军校,成了村里第一个军官。
入伍八年来,程志远勤勤恳恳,从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深知自己的出身,只有比别人更加努力,才能在这个等级森严的部队里有所作为。
每天清晨五点,当其他人还在熟睡时,程志远已经起床开始晨跑。
无论刮风下雨,这个习惯从未改变。
他要求自己比任何人都要严格,训练时总是冲在最前面,学习时总是最后一个离开图书室。
战士们都敬佩这个年轻的连长,觉得跟着他有奔头。
程志远所在的连队是一个步兵连,主要负责训练和守备任务。
连队里有一百二十多名战士,大多数都是和他一样的农村孩子。
程志远对每一个战士都很了解,知道他们的家庭情况,知道他们的性格特点,知道他们的优点和不足。
他经常说,带兵如带弟弟,要有爱心,也要有耐心。
在程志远的带领下,连队的各项成绩都很优秀。
射击成绩在全营第一,体能测试在全团前三,内务卫生更是全师的样板。
上级领导多次来视察,都对这个连队赞不绝口。
师长苏东山第一次来他们连队视察是在三月的一个上午。
那天阳光明媚,春风和煦,正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时候。
程志远早早就带着战士们做好了准备,训练场上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苏东山今年四十八岁,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将。
他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立过功,受过伤,在部队里威信很高。
他身材不高,但很结实,走路昂首挺胸,一看就是久经训练的军人。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神,很锐利,能够一眼看穿一个人的品格。
那天上午,苏东山穿着笔挺的军装,在程志远的陪同下巡视着训练场。
战士们正在进行队列训练,动作整齐划一,口号声震天响。
程志远走在师长身边,小心翼翼地介绍着连队的情况。
"师长,我们连队现有一百二十三名战士,其中党员二十六名,团员九十一名。"
程志远汇报着数据,声音不大不小,语速适中,"今年以来,连队完成了三次重要演习任务,成绩都很优秀。"
苏东山仔细观察着训练场上的情况,不时地点头。
他注意到,这些战士们的精神状态很好,动作规范,队形整齐。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眼中有光,那是一种积极向上的光芒。
"这个连队的训练水平不错。"
苏东山停下脚步,转过身仔细打量着这个年轻的连长。
程志远身材高大,约有一米八的个头,相貌端正,虽然皮肤有些黝黑,但精神饱满。
他的军装虽然不是最新款,但熨烫得很平整,皮鞋擦得锃亮,领带打得很标准。
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都是战士们努力的结果。"
程志远谦虚地回答,但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对自己的工作是很自信的。
苏东山继续观察着训练,不时地和战士们交谈几句。
他发现,战士们对程志远很尊敬,但这种尊敬不是出于害怕,而是出于信任。
当程志远走过时,战士们的眼神是温暖的,甚至带着一丝亲切。
这说明程志远不仅严格,而且公正,是个难得的好军官。
"小程,你今年多大了?"苏东山突然问道。
"报告师长,二十六岁。"程志远立正回答。
"家里都有什么人?"
"父母都是农民,还有一个妹妹在读高中。"
程志远如实回答。他不觉得自己的出身有什么可羞耻的,反而很感激父母的养育之恩。
苏东山点了点头。
他喜欢出身清白的军官,这样的人通常比较踏实,也比较可靠。
"你妹妹学习怎么样?"
"很好,师长。她是班里的第一名,老师说有希望考上大学。"
提起妹妹,程志远的眼中闪过一丝骄傲。
"那很好。家里供得起吗?"
"我每个月都会寄钱回家,应该没问题。"程志远说得很实在。
苏东山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一个懂得承担家庭责任的男人,通常也会承担工作责任。
"有对象了吗?"苏东山的问题让程志远有些意外。
程志远脸一红:"还没有,师长。"
他确实没有女朋友,主要是因为工作太忙,而且自己条件一般,没什么自信。
苏东山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好男儿当志在四方,不过个人问题也要考虑。你这样的好小伙子,不能一直打光棍啊。"
说完这话,苏东山就继续视察其他地方了,没有再多说什么。
但程志远总觉得师长话里有话,只是当时还想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视察结束后,苏东山对连队的工作给予了高度评价。
他在全连干部会议上说:"这个连队的建设很好,特别是连长程志远,年轻有为,工作扎实,是个好苗子。"
这让程志远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得到了师长的认可,紧张的是怕以后做不好辜负了期望。
当时程志远以为师长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这竟然是一个开始。
从那天起,程志远明显感觉到上级对他的关注增加了。
团里的会议经常叫他参加,师里的活动也经常让他负责。
他知道这是领导在考验他,所以更加努力地工作。
02
一个月后的一个下午,程志远正在办公室整理材料,突然接到团政委的电话。
"小程,你马上来一趟团部,有重要事情。"
程志远放下手头的工作,匆忙赶到团部。团政委和团长都在,脸上都带着笑容。
"坐下,小程。"团长指了指椅子,"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程志远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师部决定,提拔你为团长。"团政委直截了当地说。
程志远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从连长直接提拔为团长?
这在当时的部队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通常都需要经过营长这个环节。
"是真的,小程。"团长看出了他的困惑,"这是师长亲自提名的,政委会已经通过了。"
程志远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今年才二十六岁,当团长的话,就是全师最年轻的团级干部了。
"为什么选中我?"他忍不住问。
"因为你优秀。"团政委说,"师长说了,你不仅工作能力强,而且人品好,是个可塑之才。"
消息传开后,整个军营都炸了锅。
从连长直接跳到团长,这种事情在和平年代几乎闻所未闻。
有人说程志远运气好,有人说他有后台,各种议论纷纷。
"程志远,你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
同期的战友刘明华羡慕得不行。
他和程志远是军校同班同学,现在还是副连长。
"老程,你该不会是师长的什么亲戚吧?"另一个战友李晓东开玩笑地问。
"别瞎说,我跟师长能有什么关系?"
程志远苦笑着摇头。他自己也觉得这件事太突然了,心里七上八下的。
程志远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虽然他工作确实努力,训练成绩也不错,但论资历论能力,比他强的人大有人在。
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他?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久。
他想了很多可能的原因。
也许是因为连队的训练成绩突出,也许是因为战士们的评价很好,也许是因为他在某次演习中的表现让上级印象深刻。
但不管怎么想,他都觉得这次提拔来得太突然,太不可思议了。
那天晚上,程志远给家里打了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父母。
"儿子,这是好事啊!"父亲程大贵在电话里高兴得声音都变了调,"我们老程家要出个团长了!"
"爸,您别激动,我一定会好好干的。"程志远说。
"那是当然,咱家的孩子从小就有出息。"母亲李秀芝也接过电话,"你要争气,别给家里丢脸。"
"妈,您放心吧。"
妹妹程小梅也很兴奋:"哥,你真厉害!我要告诉同学们,我哥是团长!"
家人的支持让程志远很感动,也更加坚定了他要做好工作的决心。
提干仪式定在4月15日举行。
那天,师部大礼堂里坐满了军官,气氛很庄严。
程志远穿着崭新的军装,站在台上接受任命。
他的心情很复杂,既兴奋又紧张,既自豪又忐忑。
苏东山亲自为他戴上了团长的肩章。
那一刻,程志远感觉肩膀上的责任突然重了很多。
两杠三星,这意味着他要承担更大的责任,要带领更多的战士。
"好好干,别辜负了组织的信任。"苏东山语重心长地说,同时紧紧握住了程志远的手。
"一定不辜负师长的期望!"程志远立正敬礼,声音洪亮而坚定。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虽然有些人心里可能不服气,但表面上还是要给师长面子的。
程志远知道,这次提拔让他成了众矢之的,以后的路可能更难走。
但他下定决心,一定要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配得上这个位置。
仪式结束后,苏东山把他单独叫到办公室。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
苏东山的办公室很简朴,除了必要的办公用品,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
墙上挂着一幅毛主席的画像和一面军旗,书架上摆满了军事理论书籍。
桌上放着几个文件夹,整整齐齐的。
"小程,坐下,咱们聊聊。"苏东山给他倒了杯茶,语气变得随和起来。
程志远端着茶杯,有些紧张。
师长单独找他谈话,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茶杯很烫,他不敢喝,只是端在手里。
"你对这次提拔有什么想法?"苏东山问道。
"很意外,也很感激。"程志远如实回答,"我会努力工作,不辜负组织的信任。"
"你知道为什么选中你吗?"
程志远摇摇头。这确实是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苏东山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训练场。
窗外阳光明媚,战士们正在训练,一切都显得那么生机勃勃。
"你觉得当一个好军官最重要的是什么?"苏东山问。
"军事素质?领导能力?"程志远试探性地回答。
"这些都重要,但最重要的是人品。"苏东山转过身来。
"一个人的能力可以培养,技术可以学习,但人品是天生的。你有一颗善良的心,这比什么都重要。"
程志远有些不明白师长的意思。善良?这跟当团长有什么关系?
苏东山重新坐下来,看着程志远:"在战场上,一个军官的一个决定可能关系到很多人的生死。如果这个人没有善良的心,没有责任感,那他就不配当军官。"
"我明白了,师长。"程志远点头。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会注意到你?"苏东山问。
程志远摇摇头,他确实想不明白。
"因为我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
苏东山的眼中闪过一丝欣赏,"有人告诉我,你是个很有爱心的人。"
程志远更加困惑了。什么事情?他努力回想,但想不起来。
苏东山没有直接说明,而是转换了话题:"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师长您人品高尚,军事才能出众,是我们学习的榜样。"程志远如实回答。
"那我的家庭呢?"
程志远有些摸不着头脑。师长问这个干什么?
"师长您的家庭...我不太了解。"
苏东山的脸上露出慈父的表情,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温和起来:"我有个女儿,在北京上大学,学的是文学。这丫头从小就喜欢舞文弄墨,性格有些倔强,但人很善良。"
程志远隐约猜到了什么,心跳开始加速。师长不会是想...
"她叫苏婉清,今年二十四岁了。"
苏东山继续说,"我这当父亲的有些着急,总是想给她找个好归宿。"
程志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如果师长真的是那个意思,那这对他来说既是天大的荣幸,也是巨大的压力。
"现在的年轻人啊,眼光都很高,一般的小伙子看不上。"
苏东山停顿了一下,看着程志远的反应,"我女儿更是如此,从小在军区大院长大,见过世面,要求自然高一些。"
程志远的手心开始冒汗。
师长的女儿,那是什么样的存在?
从小在优越的环境里长大,受过良好的教育,见识广阔。
而自己呢?一个农村出来的穷小子,真的配得上吗?
"我看你这孩子不错,人品好,能力强,家庭背景也清白。"
苏东山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虽然出身普通,但我觉得这不是缺点。真正的男子汉应该靠自己的努力打拼,而不是靠家庭背景。"
"师长,我......"程志远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先别急着拒绝。"苏东山摆摆手,"我这女儿虽然出身不错,但我不希望她找个只会溜须拍马的公子哥。我要的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能保护她、爱护她的人。"
"可是师长,我们还没见过面,万一她不喜欢我......"程志远担心地说。
"见面聊聊再说。"苏东山笑了笑,"这丫头下周就放暑假了,到时候你们见个面,能成就成,不能成也没关系,我不会强求。"
苏东山站起身来,在办公室里走了几步:"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们真的成了,你要好好对她。她从小就是我的掌上明珠,我可舍不得她受委屈。"
"如果有那个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对她的。"程志远诚恳地说。
"那就这么定了。"苏东山拍拍程志远的肩膀,"记住,自然一点就好,不要太紧张。年轻人嘛,聊聊天,看看合不合得来。"
"师长,我想问一下,她是什么性格的人?有什么爱好?"程志远想多了解一些。
"这丫头从小就聪明,喜欢读书写字,特别是古诗词,背得很多。"
苏东山想了想,"性格有些倔强,认定的事情不容易改变。但心地很善良,从小就喜欢小动物,看到流浪猫流浪狗都要管。"
程志远认真地听着,把这些信息都记在心里。
"还有,她不喜欢虚假的东西,做人做事都很真诚。"
苏东山继续说,"所以你见她的时候,也要真诚一些,不要装模作样。"
"我明白了,师长。"
03
离开师长办公室的时候,程志远的心情五味杂陈。
这对他来说既是天大的荣幸,也是巨大的压力。
师长的女儿,那得是什么样的女孩啊?
肯定很漂亮,很有气质,很有文化。
而自己呢?除了一副好身板和一腔热血,还有什么?
回到宿舍,他翻箱倒柜找出了唯一一套便装,还是三年前买的。
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怎么看都觉得土气。
这套衣服是深灰色的,颜色已经有些发旧,款式也很过时。
裤子的膝盖部分还有些发白,显然穿了很久了。
程志远仔细算了算自己的存款。
军官的工资本来就不高,他每个月还要往家里寄钱补贴家用,剩下的根本不够买一套像样的衣服。
但是要去见师长的女儿,总不能穿着这身旧衣服吧?
他想起妹妹上学还需要钱,父母的身体也不好,需要买药。
如果为了买衣服而减少寄给家里的钱,这似乎不太合适。
但是如果穿着这身旧衣服去见苏婉清,又怕给师长丢脸。
矛盾了很久,程志远最终决定去借钱。
第二天,他厚着脸皮去找老战友借钱。
这对他来说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因为他从来不愿意麻烦别人,也不喜欢欠人情。
"老程,你这是要干什么?怎么突然要借钱买衣服?"
战友刘明华很好奇。他和程志远住在同一栋宿舍楼,关系很好。
程志远不好意思说是要去相亲,只是含糊地说:"有点事,急用。"
"该不会是要见女朋友吧?"另一个战友李晓东开玩笑道。
程志远脸一红,没有否认。
"哈哈,老程脸红了!"刘明华起哄道,"肯定是要见女朋友!"
"老程要脱单了!这是好事啊,必须支持!"李晓东也跟着起哄。
"就是就是,程哥人这么好,早就该有女朋友了。"其他几个战友也围了过来。
"来来来,大家都出点力,帮程哥置办行头。"刘明华提议。
最后,大家一共凑了二百块钱给他。
在那个年代,这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程志远拿着钱,心里很感动。这些战友都不富裕,但还是愿意帮助他。
"兄弟们,这个人情我记下了。"程志远郑重地说。
"什么人情不人情的,都是兄弟。"大家摆摆手,"好好打扮,争取拿下!"
"对,千万别怯场!"
"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们,虽然我们也没谈过恋爱,但理论知识还是有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很热烈。
程志远被战友们的热情感动了,同时也感受到了更大的压力。
第二天,程志远拿着钱去了市里最好的商场。
这是他第一次进这么高档的商场,里面的装修很豪华,商品也很齐全。
他有些紧张,不知道该怎么挑选。
营业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看到程志远这么认真地挑选,就主动过来帮忙。
"先生,您是要参加什么重要的场合吗?"女孩很热心地问。
"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程志远诚实地回答。
"那一定要挑最好的。"女孩很热心地帮他搭配,"您的身材很好,穿什么都会很精神的。"
经过仔细挑选,程志远最后买了一套深蓝色的西装,一条白色的衬衫,还有一双黑色的皮鞋。
西装的质地很好,做工也很精细。
衬衫是纯棉的,很舒服。皮鞋是真皮的,很亮。
"这套衣服很适合您。"女孩帮他在试衣镜前调整,"穿上很有气质。"
程志远在试衣镜前转了一圈,确实觉得比以前的那套好很多。
至少看起来不那么土气了,而且显得很精神。
"谢谢你。"程志远对女孩说。
"不客气,祝您成功!"女孩笑着说。
回到部队后,程志远把新衣服仔细地挂好,然后开始准备其他的事情。
他找来一些礼仪方面的书籍,认真地学习怎么做一个绅士。
他学习怎么握手,怎么说话,怎么走路,甚至连吃饭的姿势都要重新学习。
战友们看着他这副模样,都觉得好笑。
"老程,你这是要去见皇帝吗?怎么这么紧张?"刘明华开玩笑道。
"人家是师长的女儿,我能不紧张吗?"程志远苦笑。
"就是个女孩子,有什么好紧张的?"李晓东不以为然。
"你懂什么?"程志远认真地说,"人家从小在军区大院长大,见过世面,受过良好的教育。我这个土包子要是表现不好,不是给师长丢脸吗?"
"你这话说的,什么土包子不土包子的?你也是正正经经的大学生,怎么就比人家差了?"刘明华不服气。
"那不一样。"程志远摇摇头,"人家是在优越的环境里长大的,我是从农村出来的,这差别大了去了。"
"那又怎么样?现在你也是团长了,级别不比任何人低。"李晓东说。
"级别是一回事,见识又是另一回事。"程志远叹了口气,"我怕到时候说错话,做错事。"
战友们看他这么紧张,也不再开玩笑,而是认真地帮他出主意。
"老程,我觉得你最好先了解一下她的兴趣爱好,这样有共同话题。"刘明华建议。
"对,还要准备一些见面礼。"李晓东补充。
"什么礼物好呢?"程志远问。
"这个要看她的喜好。如果她喜欢读书,就送书;如果她喜欢音乐,就送磁带。"
"师长说她喜欢文学,特别是古诗词。"程志远回忆着。
"那就送诗集吧。"
程志远觉得这个建议不错,又去书店买了一本精装的唐诗宋词选集。
04
一周很快就过去了。
那天上午,苏东山找到他,告诉他女儿已经回来了,今天晚上在师部招待所见面。
"记住,自然一点就好,不要太拘束。"苏东山拍拍他的肩膀,"我这女儿虽然有时候脾气不太好,但心地善良。你们好好聊聊,说不定能有好结果。"
"师长,万一她不喜欢我怎么办?"程志远还是有些担心。
"不喜欢就不喜欢呗,天涯何处无芳草。"
苏东山笑了笑,"不过我觉得你们应该能聊得来。你们都是善良的人,都有爱心,应该有共同语言。"
"师长,您刚才说她有爱心,是怎么看出来的?"程志远好奇地问。
"这丫头从小就喜欢帮助别人,看到有困难的人就想管。"
苏东山想了想,"有一次她在学校看到一个同学家里困难,就把自己的零花钱都给了人家。"
程志远点点头,心里对苏婉清的印象又好了一些。
下午,程志远请了半天假,回到宿舍开始准备。
他先洗了澡,然后刮了胡子,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接着把新买的西装熨得平平整整,皮鞋擦得锃亮。
然后他又练习了好几遍开场白。
"你好,我是程志远,很高兴认识你。"
"苏同志,你好,我是程志远。"
"婉清你好......"
他在镜子前练习了无数遍,直到觉得满意为止。
但每次练习,他都觉得有些地方不够自然,总是显得很紧张。
战友们看他这样,都来给他打气。
"老程,放轻松,就当交个朋友。"刘明华说。
"对,女孩子也是人,没什么可怕的。"李晓东附和。
"记住要保持微笑,女孩子都喜欢阳光的男生。"
"还要表现得绅士一些,比如帮她拉椅子,为她开门。"
"最重要的是要真诚,不要装模作样。"
程志远一一记在心里,感觉压力更大了。
傍晚时分,程志远提前半个小时来到了师部招待所。
招待所是一座二层小楼,外观很朴素,但很干净整洁。
门口种着几棵梧桐树,现在正是枝叶茂盛的时候,绿荫如盖。
程志远在门口踱来踱去,心里忐忑不安。
他不时地看看手表,又整理一下衣服。
手表显示已经七点五十分了,约定的时间是八点。
招待所的服务员都认识他,看到他这副紧张的样子,都觉得新奇。
"程团长,您这是在等人吗?"一个年轻的服务员小王问道。
"嗯,等个朋友。"程志远不好意思说是来相亲的。
"是女朋友吧?"小王笑了笑,"看您这么紧张的样子。"
程志远脸一红,没有否认。
"程团长,您别紧张,女孩子都喜欢诚实的男人。"小王安慰道。
"谢谢。"程志远勉强笑了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程志远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外观,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皮鞋擦得锃亮,衣服没有褶皱。
虽然紧张,但他觉得自己的状态还不错。
终于,远处走来了一个女孩。
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五官精致,气质出众。
这就是师长的女儿苏婉清。
程志远第一眼看到她,就被震撼了。
这个女孩比他想象的还要漂亮,还要有气质。
她大约一米六五的个头,身材很好,走路的姿势很优雅。
她的皮肤很白,五官很精致,特别是那双眼睛,很大很亮。
她的长发自然地披在肩上,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得很柔美。
但是,程志远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苏婉清的脸色很冷,眼神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敌意。
她走路的时候步伐很急,好像很不情愿的样子。
程志远深吸一口气,迎了上去。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但还是能感觉到心跳得厉害。
"你好,你是苏婉清同志吗?我是程志远。"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同时伸出了手。
苏婉清停下脚步,但没有伸手,而是上下打量着他。
她的眼神很冷,完全没有初次见面时应有的礼貌。
这让程志远感到有些意外和不安。
她的眼中似乎带着一种敌意,这是程志远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你就是程志远?"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声音很清脆,但很冷。
程志远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是的,很高兴认识你。你父亲经常提起你,说你在北京大学学文学......"
他想继续说下去,但苏婉清的表情让他有些不安。
她的眼中明显带着敌意,这让程志远完全摸不着头脑。
话还没说完,程志远就感到腹部一阵剧痛。
他低头一看,苏婉清的脚正踢在他的肚子上。
她穿着一双白色的小皮鞋,这一脚来得又突然又狠。
这一脚来得突然又狠,程志远毫无防备,整个人弯下了腰。
腹部火辣辣的疼,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周围的人都愣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招待所门口的几个服务员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
"苏婉清,你这是干什么?"程志远强忍着痛,直起身子。
他的脸上写满了困惑和愤怒,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05
苏婉清收回脚,冷冷地看着他。
她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歉意,反而带着一种仇恨的光芒。
"有些账,总是要算的。"她一字一句地说,声音虽然不大,但每个字都很清晰。
说完,她转身就走,留下程志远一个人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她走得很急,裙子在风中飘动,背影看起来有些悲伤,但更多的是愤怒。
招待所的服务员赶紧跑过来:"程团长,您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程志远摆摆手:"没事,没事。"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显然是被刚才的场面震撼了。
他站在原地想了很久,脑海中不断回想着苏婉清的话。
"有些账,总是要算的。"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之前根本就没有见过面,哪来的什么账要算?
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有些人还指指点点。
程志远感觉很难堪,但更多的是困惑。他完全想不明白苏婉清为什么会这样对他。
他想起师长说过,苏婉清性格有些倔强,但心地善良。
可刚才她的表现,哪里有半点善良的样子?
她的眼神那么冷,那么充满敌意,好像他是她的仇人一样。
程志远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回宿舍。
一路上,他不停地回想刚才的场景,试图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苏婉清的那句话"有些账,总是要算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看他的眼神,不像是简单的厌恶,更像是......仇恨?
但这怎么可能呢?他们素不相识,何来仇恨?
回到宿舍,战友们都围了过来,想知道见面的情况。
"怎么样,老程?成功了吗?"刘明华兴奋地问。
程志远苦笑着摇摇头,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什么?她踢了你?"李晓东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程志远摇摇头,"她说什么有些账要算,但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也太奇怪了。"刘明华说,"你们之前见过面吗?"
"没有,绝对没有。"程志远肯定地说,"我对她完全没有印象。"
"那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我也想知道。"程志远叹了口气。
战友们都为他感到不平,但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这件事实在是太奇怪了。
那天晚上,程志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脑海中不断浮现苏婉清那冰冷的眼神和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他努力回想自己以前的经历,试图找出什么线索,但什么也想不起来。
第二天一早,他硬着头皮去找苏东山,想问个明白。
这件事不搞清楚,他心里总是不踏实。
师长办公室里,苏东山正在批阅文件。
看到程志远进来,他抬起头,脸色很不好看。
显然,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师长,昨天晚上......"程志远想解释,但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都听说了。"苏东山放下手中的笔,叹了口气,"这丫头从小就任性,你别往心里去。"
"师长,她说有些账要算,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之前根本就不认识啊。"程志远困惑地问。
苏东山沉默了很久,看起来在思考什么。
他的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后他站起身,走到窗前。
"小程,有些事情可能比较复杂。"他背对着程志远,声音有些沉重,"你先回去吧,我会跟她好好谈谈的。"
程志远觉得事情不简单,但师长不愿意多说,他也不好追问。
"师长,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什么?"他还是忍不住问。
"不是你的问题。"苏东山转过身来,"这丫头可能对什么事情有误会,我会解释清楚的。"
"那我......"
"你什么都不用做,等等看吧。"苏东山摆摆手,"也许过几天就好了。"
程志远离开师长办公室时,心情更加沉重了。
看师长的样子,他显然知道些什么,但又不愿意说。
这让程志远更加困惑了。
06
接下来的几天,程志远一直心神不宁。
他试图从各种渠道了解苏婉清的情况,但得到的都是一些表面信息:
北京大学中文系的学生,成绩优秀,性格有些孤傲,很少跟人来往。
但这些信息并不能解释她为什么对他那么敌视。
一周后,程志远在师部办事时,偶然听到两个参谋在聊天。
"听说师长的女儿回来了,还跟那个新提拔的团长见了面。"参谋甲说。
"是啊,听说见面就打了人,这事闹得挺大的。"参谋乙回应。
"也不知道为什么,按理说师长亲自撮合的,应该不会有问题啊。"
"你不知道吗?听说跟以前的事情有关。"参谋甲压低了声音。
"什么事?"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几年前发生过什么事情。"
程志远的心咯噔一下。几年前的事情?他努力回想着,试图找出什么线索。
三年前,他确实经历过一些事情。
那时候他刚当上连长不久,工作很忙,生活也比较单调,除了训练就是学习,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但现在想来,那一年确实发生过一件事。
那是夏天的一个下午,部队在河边进行野外训练。
当时天气很热,战士们在河边搭建了临时的训练场地。
突然,有人大喊"救命",说有人掉进河里了。
程志远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朝河边跑去。
当时情况紧急,程志远毫不犹豫就跳下水去救人。
河水很急,他虽然会游泳,但在那种情况下也很吃力。
最后虽然把人救上来了,但那个人已经昏迷不醒。
等救护车赶到把人送到医院后,程志远就回部队了。
后来听说人救活了,但具体是谁,他一直不知道。
难道说,那个人跟苏婉清有什么关系?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为什么要对他有敌意?他可是救了人的命啊!
程志远想不通,决定直接去问苏婉清。
他打听到苏婉清住在师长家属楼,那天下午就守在楼下等她。
家属楼是一座四层的建筑,外观很普通,但环境很好,周围种着很多花草树木。
楼下有个小花园,种着月季、牡丹等各种花卉。
等了两个小时,终于看到苏婉清从楼上下来。
她还是穿着那条白色的连衣裙,但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
看得出来,这几天她的心情也不好。
"苏婉清,我想跟你谈谈。"程志远拦住了她。
苏婉清看到他,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她想绕过他走开。
"我想问问你,三年前那件事......"程志远跟了上去。
苏婉清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脚步也停了下来,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河边救人的事。"程志远直截了当地说。
苏婉清没有回答,但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程志远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是你吗?"他追问道。
苏婉清看着他,眼中的冰冷似乎有所松动,但她还是没有承认。
"如果是你的话,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我是救了你的人啊!"程志远的声音有些激动。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苏婉清内心的某根弦。
她的眼中突然涌出了泪水,整个人的情绪都变得激动起来。
"救了我?"她的声音颤抖着,"你知道你当时做了什么吗?"
程志远一愣:"什么意思?我救了你,这有什么错吗?"
苏婉清没有回答,转身就要走。她的步伐很急,显然是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你等等!"程志远追了上去,"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
但苏婉清已经跑回了楼上,留下程志远一个人站在那里,更加困惑了。
第二天下午,程志远提前来到了河边的亭子。
这里是当年事发的地点,三年过去了,河水依然在静静地流淌,但程志远的心情却波澜起伏。
亭子是个六角形的古典建筑,青瓦白墙,很有韵味。亭子里有几个石凳,供人休息。
苏婉清准时出现了。
她今天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衬衫,看起来比前几天憔悴了很多。
她的眼圈有些红,显然这几天没有睡好。
"坐下吧。"苏婉清指了指亭子里的石凳,声音很轻。
两人面对面坐下,气氛有些沉重。
程志远能感觉到苏婉清内心的挣扎,但他不敢贸然开口,怕说错什么话。
河水在不远处静静地流淌,发出轻微的水声。
几只水鸟在河面上飞来飞去,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的叫声。
"你知道当年你救的人是谁吗?"苏婉清突然问道,打破了沉默。
"是你吗?"程志远试探性地问。
苏婉清点了点头:"是我。"
程志远松了一口气。既然确认了这件事,那么误会应该可以解开了。
"那你为什么要对我那样?我救了你,你应该感谢我才对啊。"他不解地问。
苏婉清看着河水,眼中涌出了泪水:"你知道那天河里不止我一个人吗?"
程志远的心咯噔一下:"什么意思?"
"还有我的好朋友。"苏婉清的声音开始颤抖,"她叫江芸,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我们一起上幼儿园,一起上小学,一起上中学,一起考上大学。她就像我的亲姐妹一样。"
程志远感觉头脑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
"你只救了我一个人。"
苏婉清转过头看着他,眼泪已经流了下来,"而江芸,她......她永远都回不来了。"
07
程志远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他努力回想着三年前的那个下午,试图找出更多的细节。
"我......我真的不知道水里还有另一个人。"
程志远的声音干涩,"当时情况太混乱了,我只看到了你......"
"是吗?"苏婉清擦了擦眼泪,"还是因为你认识我爸爸,知道我的身份,所以选择救我?"
这句话像一根针一样刺痛了程志远的心。
"不是的!"他激动地站了起来,"我当时根本不知道你是谁!我甚至不知道你爸爸就是我们师长!"
苏婉清看着他,眼中充满了质疑:"你当然会这么说。"
"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话。"
程志远举起右手,"如果当时我知道水里还有另一个人,我一定会想办法救她的。"
"可是江芸已经死了!"苏婉清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她才十九岁,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程志远坐了下来,整个人都瘫软了。
虽然从理性上讲,当时的情况确实很紧急,他能救一个人已经很不容易了,但从情感上讲,他确实没能救下所有人。
"能告诉我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况吗?"程志远轻声问道。
苏婉清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讲述那天的事情。
"那天是我们大学放暑假的第一天,我和江芸约好一起出来玩。"她的声音很轻,仿佛在回忆一个遥远的梦。
"江芸提议去河边走走,说想看看夕阳。她从小就喜欢夕阳,觉得那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候。"
程志远静静地听着,不敢打断。
"我们在河边走了很久,聊着大学里的事情,聊着未来的打算。江芸说她想当一名老师,回到她的家乡去教书。她说要让更多的孩子有机会接受教育。"
苏婉清的眼中又涌出了泪水,"她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家里条件不好,但她从来不抱怨。她总是说,贫穷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理想。"
"后来呢?"程志远轻声问。
"后来我们走累了,就坐在河边的石头上休息。那时候太阳快下山了,河水看起来很美,像一面金色的镜子。"
苏婉清停顿了一下,"江芸说想到水里去玩一会儿,我劝她不要去,因为我不太会游泳。但她说没关系,就在浅水区。"
程志远的心越来越沉重。
"我们脱了鞋子,挽起裤腿,走到水里。一开始确实很浅,水只到脚踝。我们在水里嬉戏,很开心。但是后来......"
苏婉清的声音开始颤抖,"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脚下一滑,就掉到深水区了。"
"江芸看到我掉下去,立刻游过来救我。她的水性比我好一些,但也不是很好。她一边游一边喊救命,但很快也被水流冲走了。"
程志远明白了。
当时他看到的那个在水中挣扎的人是苏婉清,而江芸可能已经被水流冲到了其他地方。
"我当时已经快要沉下去了,意识都有些模糊。"
苏婉清继续说,"然后就看到有人跳下水来救我,是一个穿军装的人。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
"江芸呢?"程志远问,虽然他已经猜到了答案。
"江芸......"苏婉清的声音彻底哽咽了,"等救援队找到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她被水冲到了下游,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已经没有呼吸了。"
程志远感觉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不公平。"程志远轻声说道,"但我真的没有选择。当时我只看到了你,而且我的体力也只够救一个人。如果我试图救两个人,可能两个都救不了。"
苏婉清看着他,眼中的敌意似乎有所减少。
"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但这不能改变江芸已经死了的事实。"
她擦了擦眼泪,"更让我无法接受的是,现在你要跟我谈恋爱,还要娶我。这让我觉得,好像江芸的死成就了我们的姻缘一样。"
程志远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难怪苏婉清对他那么敌视。
在她看来,如果当初程志远救的是江芸而不是她,那么现在还活着的可能就是江芸,而她自己已经不在人世了。
而现在,程志远要和她结婚,这让她觉得是在江芸的死亡基础上建立的幸福。
"我明白你的想法。"程志远站了起来,在亭子里走了几步,"但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不是巧合?"
"什么意思?"苏婉清抬起头看着他。
"我是说,也许你爸爸选中我,不是因为我救了你,而是因为其他原因。"
苏婉清愣了一下:"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程志远转过身来,"当时救人后,我就回部队了,没有留下姓名。你爸爸知道这件事,也是后来在一次闲聊中,我无意中提起的。"
"真的?"苏婉清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程志远坐了下来,"那是在我提干之后的一次聚餐,大家喝了点酒,聊起了各自的经历。我说起过三年前救人的事,你爸爸当时就问了很多细节。后来我才知道,他怀疑救的人就是你。"
苏婉清沉默了很久,似乎在消化这些信息。
"其实你爸爸选中我,主要是因为他觉得我工作能力强,人品好。"
程志远继续说,"救人的事,只是让他更加确定了对我的看法。他说过,一个人的品格在关键时刻就能看出来。"
"但是,江芸的死确实跟我有关。"
程志远的声音变得沉重,"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我确实没能救下她。这个愧疚,我会一辈子记在心里。"
苏婉清看着他,眼中的敌意渐渐消失了。
"你打算怎么办?"她问。
"我想去看看江芸的家人,尽我所能地帮助他们。"程志远说,"虽然这不能弥补什么,但至少是我应该做的。"
苏婉清看着他,沉默了很久。
"你是认真的?"
"当然。你能告诉我她家的地址吗?"
苏婉清犹豫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
08
第二天,程志远请了假,和苏婉清一起去了江芸的家。
那是一个偏远的山村,距离城市有三个多小时的车程。
一路上,苏婉清给程志远讲了很多关于江芸的事情。
江芸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农村家庭,父亲江大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但在江芸十六岁那年,在工地干活时出了事故,脊椎受伤,从此瘫痪在床。
母亲李翠花既要照顾丈夫,又要维持家庭生计,生活过得很艰难。
江芸从小就很懂事,知道家里困难,学习特别努力。
她的成绩一直很好,老师们都很喜欢她。
高考时,她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省里的师范大学,成了村里的骄傲。
"江芸从小的梦想就是当老师。"
苏婉清说,"她说要回到家乡教书,让更多的山里孩子有机会读书。她总是说,知识可以改变命运。"
程志远听着这些,心情越来越沉重。
一个这么优秀的女孩,就这样失去了生命,实在是太可惜了。
江芸家的房子很破旧,是典型的农村平房,院子里堆着一些农具。
房子的墙壁已经有些斑驳,屋顶的瓦片也有几块破损了。
但院子里种着很多花,有月季、牡丹、菊花等,可以看出主人是个爱美的人。
江芸的妈妈李翠花看到苏婉清,眼睛立刻湿润了。
她是个五十多岁的妇女,头发有些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很多。
常年的劳累和丧女之痛让她显得很憔悴。
"婉清,你怎么来了?"她握住苏婉清的手,声音颤抖着。
"李阿姨,我带了个朋友来看您。"
苏婉清介绍着程志远,"他就是当年救我的那个军官。"
江芸的妈妈愣了一下,然后看向程志远。
她的眼中没有责怪,反而有些感激。
"谢谢你救了婉清。"她握住程志远的手,眼泪流了下来,"如果连婉清也没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芸。"
程志远的眼眶湿润了:"阿姨,我很抱歉没能救下江芸。"
"不怪你,孩子。"江芸的妈妈摇摇头,"当时情况那么危险,你能救一个已经很了不起了。小芸如果在天有灵,也不会怪你的。"
她带着程志远和苏婉清进了屋子。
屋子里很简陋,但收拾得很干净。客厅的墙上挂着江芸的照片,照片里的女孩很清秀,笑得很甜美。
她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看起来很阳光。
江芸的爸爸江大山躺在床上,因为工伤导致下肢瘫痪,已经好几年了。
看到有客人来,他努力撑起身子。
"这就是救了婉清的那个军官。"江芸的妈妈介绍道。
江芸的爸爸握住程志远的手:"谢谢你,小伙子。如果没有你,我们可能连个念想都没有了。"
"叔叔,是我没用,没能救下江芸。"程志远说。
"孩子,你不要这么说。"江大山摇摇头,"当时那种情况,能救一个已经是万幸了。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这次探访让程志远深深地震撼了。
江芸的家庭确实很困难,父亲因为工伤瘫痪在床,需要人照顾,家里的收入全靠母亲一个人支撑。
她要照顾丈夫,还要干农活,生活过得很艰难。
而江芸本来是全家的希望,她的死对这个家庭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小芸从小就懂事,学习也好。"江芸的妈妈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我们本来指望她大学毕业后能找个好工作,改善家里的条件。她还说要给我们买新房子,让我们过上好日子。没想到......"
"阿姨,您别难过了。"苏婉清安慰道。
"婉清,你是个好孩子。"李翠花握住苏婉清的手,"小芸最疼你了,她总是说你就像她的亲妹妹。她如果知道你现在过得好,一定会很高兴的。"
程志远当即决定,每个月都会给江芸家寄钱,直到江大山康复为止。
虽然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但他觉得这是应该做的。
"你不用这样。"江芸的妈妈流着眼泪说,"这不是你的责任。小芸的事是意外,不能怪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程志远坚定地说,"江芸的事情我有责任,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我确实没能救下她。而且,我现在有能力帮助你们,这也是应该的。"
"可是......"李翠花还想说什么。
"阿姨,您就收下吧。"
苏婉清劝道,"这是程大哥的一片心意,也是对江芸的一种纪念。"
最后,江芸的父母还是收下了程志远的好意。
"孩子,你真是个好人。"江大山说,"小芸泉下有知,也会感谢你的。"
离开的时候,江芸的父母一直送到村口。
"孩子,你要好好对婉清。"
江芸的妈妈对程志远说,"小芸最疼她了,如果你们能幸福,小芸在天有灵也会高兴的。"
"阿姨,我会的。"程志远郑重地承诺。
回来的路上,苏婉清一直很安静。
"你在想什么?"程志远问。
"我在想,也许我之前对你的看法是错的。"苏婉清说,"你确实是个好人。"
"那你现在还恨我吗?"
苏婉清摇摇头:"不恨了。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我还是不能跟你在一起。"
苏婉清的声音很轻,"每当我看到你,就会想起江芸。这种感觉很痛苦。"
程志远理解她的想法。毕竟死者为大,而且江芸是她最好的朋友。
"我明白。"他点点头,"那我们就当朋友吧。"
"真的?你不会觉得失落吗?"
"会的。"程志远诚实地说,"但我更希望你能开心。强扭的瓜不甜,感情的事不能勉强。"
就这样,这段还没开始就结束的感情,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收场了。
但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
09
苏东山知道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后,并没有责怪程志远。
相反,他更加欣赏这个年轻人的品格。
"小程,你做得很好。"苏东山说,"一个人的品格在关键时刻就能看出来。你没有推卸责任,而是主动承担,这很难得。"
"师长,是我没用,没能救下两个人。"程志远说。
"孩子,你不要这么说。"苏东山拍拍他的肩膀,"当时那种情况,能救一个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且,你现在还在帮助那个女孩的家人,这说明你是个有责任心的人。"
一年后,程志远升任了副师长,成了苏东山的副手。
在工作中,他和苏婉清经常见面,关系也越来越好。
苏婉清发现,程志远确实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他不仅工作能力强,而且很有责任心。
最重要的是,他一直没有间断过对江芸家的帮助。
每个月都按时寄钱,还经常去看望江芸的父母。
"程大哥是个好人。"苏婉清对父亲说,"江芸如果还在,一定也会喜欢他的。"
又过了一年,苏婉清从北京大学毕业了,回到了家乡在一所中学当老师。
这份工作是她自己选择的,因为江芸曾经说过想当老师的愿望。
"我要替江芸完成她的梦想。"苏婉清说。
她教的是语文课,很受学生们喜欢。
她经常告诉学生们关于江芸的故事,教育他们要珍惜生命,珍惜友谊。
"江芸姐姐是个很优秀的人,她的梦想是当一名老师,教育更多的孩子。虽然她没能实现这个梦想,但我要代替她完成。"苏婉清对学生们说。
在江芸去世三周年的那一天,苏婉清和程志远一起去了墓地。
墓地在一个小山坡上,环境很安静。
江芸的墓碑很简单,只刻着她的名字和生卒年月,还有一句话:"愿天下所有的孩子都能读书识字。"
"江芸,我们来看你了。"苏婉清轻抚着墓碑,"我现在是一名老师了,就像你当初的梦想一样。我会好好教书,让更多的孩子有机会学习。"
程志远站在一旁,心中五味杂陈。
三年过去了,这个愧疚一直伴随着他。
"程大哥一直在帮助你的家人。"
苏婉清继续说,"他是个好人,你如果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他。"
程志远也走上前去,在墓碑前放了一束花:"江芸,虽然我们没有见过面,但我会一直记得你。我会好好照顾你的父母,也会好好对待婉清。"
离开墓地的时候,苏婉清主动找到了程志远。
"我想通了。"她说,眼中不再有痛苦,而是一种释然,"江芸如果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我一辈子活在痛苦中。而且,我觉得她也会喜欢你这样的人。"
程志远看着她,心跳开始加速:"你的意思是......"
"我愿意试试,跟你在一起。"苏婉清的脸有些红,"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以后每年江芸的忌日,我们都要去看她,向她汇报我们的近况。"
程志远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
"还有一个条件。"苏婉清继续说,"我们的孩子,如果是女孩的话,能不能叫江芸?"
程志远的眼眶湿润了:"当然可以。这样江芸就能永远和我们在一起了。"
他们的恋爱过程很平静,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浪漫,但很温馨。
程志远很体贴,从来不提起那段痛苦的往事。
苏婉清也渐渐走出了阴霾,重新找回了笑容。
1993年春天,程志远和苏婉清结婚了。
婚礼很简单,但很温馨。
在婚礼上,他们特意为江芸留了一个空位,放了她的照片。
苏东山在婚礼上致辞:"我把女儿交给你,你要好好对她。如果让她受委屈,我这个当爸爸的第一个不答应。"
"我一定会好好对她的。"程志远郑重地承诺。
江芸的父母也来参加了婚礼。
虽然行动不便,但他们还是坚持要来。
"孩子们,你们要幸福。"李翠花含着眼泪说,"小芸如果还在,一定会为你们高兴的。"
婚后,两人一直很恩爱。
程志远对江芸家的帮助也从来没有断过。
他不仅继续寄钱,还帮助江芸的弟弟江小明上了学。
江芸有个小她五岁的弟弟,很聪明,但因为家里条件不好,差点辍学。
程志远知道后,主动承担了他的学费。
"哥哥,我一定好好读书,将来也要像姐姐一样当老师。"江小明对程志远说。
"好好读书,你姐姐在天有灵会为你骄傲的。"程志远鼓励道。
1995年,苏婉清生了一个女儿,他们给她取名江芸,纪念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女孩。
小江芸长大后,经常听父母讲起那个同名女孩的故事。
她说,她要成为像江芸阿姨一样善良的人。
"妈妈,江芸阿姨现在在天上吗?"小江芸问。
"是的,她在天上看着我们,保佑我们幸福。"苏婉清说。
"那我要做个好孩子,让江芸阿姨高兴。"
1998年,江芸的父亲去世了。
程志远和苏婉清专门请假回去奔丧,帮助办理了后事。
"你们就像我的亲人一样。"李翠花哭着说。
后来,他们还帮助江芸的母亲搬到了城里,让她住进了养老院。
"小芸有你们这样的朋友,她一定很欣慰。"李翠花说。
10
2000年,程志远已经是军区的副司令员了,苏婉清也成了省里知名的特级教师。
他们的生活很幸福,但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个改变了他们命运的女孩。
每年江芸的忌日,他们一家三口都会去墓地看她。
小江芸总是会带去自己画的画,说是送给天上的江芸阿姨。
"江芸阿姨,这是我画的彩虹,送给你。"小江芸说。
2005年,小江芸已经十岁了,是个很懂事的孩子。
她知道自己名字的来历,也知道那个故事。
"爸爸,江芸阿姨会原谅你的。"小江芸认真地说,"因为你救了妈妈,才有了我。而且你一直在帮助江芸阿姨的家人,你是个好人。"
程志远被女儿的话感动了。
也许,这就是生命的延续吧。
2010年,程志远退休了。
他和苏婉清一起创办了一个助学基金会,专门帮助贫困山区的孩子上学。
基金会的名字叫"江芸助学基金"。
苏婉清说,这是江芸最愿意看到的事情。
因为江芸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更多的孩子能够接受教育。
基金会成立后,他们帮助了很多贫困学生。
每当看到这些孩子们拿到助学金时高兴的样子,程志远和苏婉清都觉得很欣慰。
"江芸,你看到了吗?"苏婉清在心里默默地说,"我们在用你的名字帮助更多的孩子,让他们有机会读书识字,就像你当初的梦想一样。"
2015年,小江芸已经二十岁了,正在北京上大学,学的也是中文系,和妈妈当年一样。
她很优秀,不仅学习成绩好,而且经常参加各种公益活动。
"我要继承江芸阿姨的精神。"小江芸说。
她在大学里组织了一个支教团,专门去山区教书。
每次回来,都会给父母讲那些山里孩子的故事。
"爸爸妈妈,那些孩子太可爱了,他们很想读书,但条件有限。我要尽我所能帮助他们。"小江芸说。
"你做得很好,江芸阿姨会为你骄傲的。"苏婉清说。
2020年,程志远已经五十六岁了,和苏婉清一起回到了那个小山村。
江芸的墓碑前,他们放了一束鲜花。
"江芸,我们来看你了。"苏婉清轻抚着墓碑,"我们过得很好,你可以放心了。小江芸也长大了,她继承了你的志愿,在帮助更多的孩子。"
程志远站在一旁,心中五味杂陈。
三十年过去了,这个愧疚已经转化成了一种动力,推动着他们去帮助更多的人。
"其实我一直有个想法。"回去的路上,苏婉清突然说。
"什么想法?"
"我觉得,也许当年那件事的发生,冥冥之中有它的道理。"
"怎么说?"
"如果当年你救的是江芸,那么现在陪在她身边的可能就是你,而不是我。但是,江芸的性格很内向,可能不会像我这样主动。而且,以你当时的条件,可能也不会有机会认识她。"
程志远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所以,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苏婉清的眼中含着泪水,但不是悲伤,而是感激,"江芸用自己的生命,成全了我们的爱情。我们要好好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
程志远握住她的手:"我们会的。"
夕阳西下,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手牵着手,慢慢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他们的爱情虽然来得曲折,但正因为经历了这些波折,才显得更加珍贵。
在他们身后,女儿江芸正在和当地的孩子们玩耍。
她继承了父母的善良,也继承了那个同名女孩的愿望——让世界变得更美好。
而在天空中,似乎有一个女孩的身影在微笑,为他们的幸福而祝福。她的愿望终于实现了——虽然她自己不能再看到这个世界,但她的精神却通过这个家庭延续了下去。
程志远和苏婉清的故事告诉我们,有时候生活会给我们出难题,让我们面临痛苦的选择。
但只要我们心怀善意,勇敢地承担责任,最终还是能够找到救赎的道路。
江芸的死是一个悲剧,但她的死也成就了一段美好的爱情,并且让更多的孩子得到了帮助。
这或许就是生命的意义——即使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们的精神也可以通过其他人延续下去。
程志远当年面临的那个选择,苏婉清当年的那一脚愤怒,最终都化作了对生命的敬畏和对未来的希望。
多年后,当小江芸也成为了一名老师,当她在课堂上给学生们讲起这个故事时,她说:"生命中有些事情看起来是偶然,但也许都有它的必然性。重要的是,我们要用善良去面对一切,用爱去化解仇恨。"
这个故事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人性的复杂和生命的可贵。正如苏婉清最终说的那样:"江芸如果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我一辈子活在痛苦中。"
爱情需要宽恕,生命需要延续,而最好的纪念,就是活出逝者希望看到的样子。
直到今天,程志远和苏婉清依然每年都会去看江芸,向她汇报他们的生活。
他们的助学基金会已经帮助了成千上万的孩子,江芸的名字也通过这种方式被更多的人记住。
而那个曾经踹了程志远一脚的苏婉清,如今已经成为了最爱他的人。
因为她明白,真正的爱情不是没有伤痛,而是能够在伤痛中找到温暖,在误解中找到理解,在分离中找到永恒。
时间是最好的治愈师,也是最公正的裁判。
当年的误会和仇恨,最终都化作了理解和宽容。
当年的死别和痛苦,最终都化作了新生和希望。
这就是生活,这就是人生。
有苦有甜,有离有合,有恨有爱。
但只要我们用心去感受,用爱去化解,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正如江芸墓碑上的那句话:"愿天下所有的孩子都能读书识字。"
这不仅是江芸的愿望,也是程志远和苏婉清一生的追求。
他们用自己的行动,让江芸的精神得以延续,让更多的孩子有了希望。
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也是最完美的纪念。